
■ 冯敏生
你找不到我,我去后山了。
沿着一条清澈明亮的小溪流,向山谷深处走去。
清澈透亮的溪流,将青山分为两半。一半是山,另一半也是山。
生命如此拥挤,如此烦扰,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宁静的小角落,实在是太难找了。我常羡慕李白先生“懒摇白羽扇,裸袒青林中。脱巾挂石壁,露顶洒松风。”那种自由自在快乐的山水生活。于是,我也想去踏水观山,期待在大自然生命的夹缝里,寻觅一个没有人烟,没有喧闹,属于我自己的宁静与自在。
此刻,溪流是我忠实的向导。我和大黄狗“阿黄”,沿着“叮咚叮咚”的溪流,向山中进发。走着走着,在前面开道的阿黄,忽地从树丛里惊飞一只蓝羽毛红嘴唇的叫不上名字的鸟儿 ,“扑棱” 一声从头顶上飞过,逃向遥远的山脊线。
早晨的阳光。还在山峰尖儿上。河谷静极了,只听见溪流在脚下树荫里潺潺地流动着。溪水顺着山势,弯弯曲曲流淌着,不时地撞击河床岩石发出悦耳的声响,时而像是一双纤手在轻轻地抚弄着琴弦;时而像是在窃窃私语,时而像是在浅吟低唱。缠绕在溪边树丛上的野刺梅,绽放出无数朵粉色的小花朵,“牛角藤”上倒挂着一串串玛瑙似的小红果儿;山棉花宽大的叶子上,闪烁着点点晶莹的露珠。蝴蝶在金银花上翩翩起舞,黑蜻蜓在绿油油的薄荷上站立,与溪水,相映成趣,静中有动,动中有静,自然地入诗入画。
这个名叫柳沟峪的山谷,几乎从地图上找不到。山谷越来越狭窄,抬头仰望,湛蓝的天空只有狭窄的苇席那么大,有两三朵闲云在飘动。阳光斜射进树林里,道路浓荫匝地,树林里,许多无名小野花们,在我脚下,红白相间,一簇簇,一堆堆,随意地盛开着。挺拔的橡树、青冈树,野生合欢树,开枝散叶,随风婆娑摇曳,发出“飒飒”的声响。
没有人知道我去哪儿了,我一个人去后山了,开启了我一个人的旅程。进山本无意,只想一个人随心随地地行走。阿黄晃动着尾巴,在前面开路,它不时从树丛里赶出一只山鸡,抑或从树丛里赶出一只小野兔,之后,山鸡、野兔等小动物们,惊慌失措地钻进丛林里去了,看不见了。
我在山谷里没有遇见一个行人,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,以及脚底下发出踩踏枯叶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山路忽然一转,前面豁然开朗。有几片葱葱绿绿的庄稼地展现在我眼前。碧绿的庄稼地,围绕着两三户山里人家。白墙蓝瓦的房屋上,绿树红花掩映着,青青的翠竹林偎依着。没有看到村里人,只听见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,以及屋后半山腰“哞哞”“咩咩”几声牛羊的叫声。
我和阿黄继续向山谷深处行走。走着走着,突然,听见前面传来阿黄“汪汪”的叫声。我遇见一位老采药人,他来自身后的山里人家。他肩上背着采来的一大捆中草药,全身上下散发着中草药的山野气息,沧桑的脸上铭刻着山林浸润留下的皱纹,他向我微笑着手指向前面说:“别往前走了,山里边没有人!”我挥挥手,笑着回答说:“我就想去没有人的山里边!”
这时,山谷越来越狭窄,树林越深,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,山路越来越窄。不一会儿,来到山谷深处一片平坦宁静的树林里。这可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,老橡树、老青冈树,混杂着马尾松、油松和白桦树,虬枝苍干,苍老的葛藤交错缠绕在老橡树上。黑皴的树皮老藤上,长着绿油油毛茸茸的苔藓。潮湿林间,遍布白的、黄的、红的野生菌类。偶尔看见有野猪、獾猪搜寻果实翻动的痕迹。由于林间的湿润,几截横躺在地上的枯橡树干上,长着一丛丛黑得发亮的黑木耳,如同猫咪可爱的耳朵。中午的太阳光照射在林间,犹如洒下几道细长的金丝斜线,使树林里显得格外静寂。令我惊喜是,在树林间,发现几种久违的中草药,蓝色的桔梗花,一朵朵喇叭状的花朵站立在枝头,黄芩花盛开串串紫色的小花朵,野生太黄展开那宽大的叶子。从春天到夏天,森林里的所有的植物,仿佛都铆着劲儿,一场场雨后,蹿得老高,枝繁叶茂,那种强烈的生命力,就像律动跳跃的火焰,积极、扎实、恬然、自在、宁静。
清澈的溪流“哗啦哗啦”经过一道耸立的山崖之间,形成一道小瀑布,在山林旁边形成一个小水潭。水潭清澈见底,如女子妩媚明亮的大眼睛。口渴了,用树叶舀水喝;身体燥热难耐,脱光衣服,在水潭里舒舒服服地洗澡,坐在青石头上,沐浴着山间清新的风,高声诵读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也学习一下李白先生,将衣服挂在树梢上。因为林间除我自己之外,别无他人了。我独自行走山林,在树与树之间穿行,拍拍这棵树,抱抱那棵树,体验林间的幽静,呼吸花香松风;背靠大树,眺望峰峦间云雾缭绕, 聆听山间溪流鸟鸣。我在林间静思,想了许多,我想过往,想将来,学习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既想成为海里那条鱼,又想成为天空展翅高飞的鸟。我还常这样想:“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,我想抱抱童年的自己。”
此刻,我在山林这个偏僻的角落里,找到了宁静的自己。我坚持忠于自己,我是我,我成为我,我仿佛另赋新生,成为一棵树,或者一棵草,或者成为大树脚下一朵小花朵,或者小蘑菇,自然地融入山林宁静自由的怀抱里了。
我去后山里了,你找不到我。
就让门前的花儿招待你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