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慢行 2024年12月12日

  ■ 刘 勃

  暖冬的日子里,我们去郊游。一行四人,一辆车。阳光灿烂,空气却并不好,有一点雾霾。远望庐山,说起若上了山顶,必定蓝天白云。

  驱车去往石门涧景区。上一回,一个朋友带我去那里走了一趟,所见惊艳,便想着带子槐和朋友再度前往。

  不久便到,将车停在一家农家乐的院前,安排了要吃的几个菜后,我们从右侧乡间的水泥路走进去。沿途有小桥流水,近旁有三三两两的人家。一直艳羡乡村的生活,有自己的独门小院,有自己的一畦菜地,养两只看门护院的狗。冬天里,下起雪来,院中的蜡梅结着冰块,像玲珑剔透的琥珀。屋外北风呼呼,屋内,暖气炉内的蜂窝煤烧得通红,炉上架着大铁壶,冒着热气,胖乎乎毛茸茸的小狗崽们无事掐着架……

  带他们去参观上回看的别墅。院门大开,男主人正用锄草机整理着草坪,女主人蹲在水龙头下洗洗刷刷。院中的小狗见生人来并未吠叫,摇着小尾巴跟着子槐乱转。我站在门口,不敢贸然进去。朋友则轻轻地步入,拍了几张照片出来。夫妻二人,未曾欢迎,也没有拒绝,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。冬日的暖阳下,院中北向的六棵成年水杉早已黄了叶,笔直挺拔,庄严肃穆,是一排守护家园的卫兵。

  取道向前,前方仍有私宅数栋。户外有一老婆婆,与她聊起来。问她为何院中有两栋房屋,是不是兄弟二人合住?老婆婆说,是玩得好的两个朋友。顶头处的私宅用茅草和木头盖的大门和院墙,我说,像白居易的草堂。门上钉有一小块椭圆形木牌,上书:意庐茅居。听说,此间被一个人买了下来。院门上了一把小铜锁。

  经老婆婆指点,我们沿着小路继续前行。今年冬天久未逢甘霖,涧中的溪流大都断了腰。看到一处老旧废弃的水泥阀门,想象水流湍急时,放下闸便形成了一方水塘,水多时又升起闸口,任水流欢快下行。我们站在堤坝处,看下方残留的水洼,山泉水沉静清澈,水中有数尾小鱼游弋。说起曾见无良乡人拿着电棒去这样的水域内电鱼,小鱼被电晕后翻着白肚皮慢慢飘上来,被乡人捞进鱼篓。这样的小鱼洗净后裹一层淀粉,扔进油锅中,炸得焦黄脆香,连鱼骨都是酥的。虽是人间美味,但我还是觉得不吃为妙。

  四人无言。抬头看天,阳光从树叶间照射下来,五彩斑斓,并不刺眼。树叶从半空落下,听树叶落下的声音。不断有落叶声,问子槐有没有听到。他说他耳朵很灵。这样的安宁静谧,是一生的向往。

  从来时路的方向我们绕了一个圈,一不小心走进了庐山水电厂的厂区。厂区内有洋房数栋,红顶黄墙,远望以为是私宅,近问方知是单位集资房。一个单元三层楼,分成六户居住。这样的格局真心让人羡慕。后来又想,或许又像围城,城里人羡慕这样的山野田居,安静祥和,山里人却又羡慕着城里的热闹繁华和生活的便利。从厂区大门出,大门两侧各植一棵元宝槭,叶黄秀丽,高耸入云,想起杜牧的《山行》:

  远上寒山石径斜,白云生处有人家。

  停车坐爱枫林晚,霜叶红于二月花。

  一说“生处”有“深处”的另一版本,我觉得都好。

  走了一个多小时,我们回到停车的小院内吃午饭。应我的要求,店家将四方小桌摆到院中太阳底下吃。

  早上起来的时候,在高老师的朋友圈看了汪先生的《南方的冬天怎么过》。汪先生在文中仿日本俳句写道:“冬天,脚炉焦糠的香。”我们喝着松黄的老母鸡汤,吃着极嫩的红菜薹,在太阳下晒着背,于是,我也仿写了一句:

  冬日,红菜薹微甜。

  木心先生说: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,马,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

  也想,就这样地慢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