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自心间 2025年01月09日

  ■ 施彦卿

  拿起一张背景昏黄的老照片,照片里一辆旧式自行车,这样的场景使我情不自禁要深沉起来,老去的时光先是被定格在胶卷上,继而显影在这张相纸里,它的陪伴者——一辆旧式自行车,在默数着时钟走过的滴滴答答。简直夺去了我的所有情感本能,难以言述的伤感随之袭来,于是掩面或思考,或回忆。

  我家便有一辆这样老旧的自行车,摆放在狭窄的厅堂里,它的姿势竟和照片里一样:单拐支立,龙头微侧,车座仍高昂地挺起,但表皮已斑驳。在这间同样老旧的屋子里,车子占据着它的有利位置,一进门便可以看到它。

  父亲在门外练习骑摩托车,轰轰声不绝于耳,他沉浸于朋友送给他的那辆摩托车而忽略了陪伴他13年的伙伴。他说朋友的善举圆了他一个梦想。诚如此!当小学教师30余年了,从家里到学校他从来都是步行或骑自行车,行程不知几许距离,不知多少坎坷和泥泞。1994年,父亲终于在县城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。那天,他骑着新车回家,我便坐在前面的横座上。

  这一骑便是13年。13年或许短暂,对于自行车,却是大半个甚至整个生命历程。这个历程中一些你无法拒绝的记忆,每每浮现,又更加泛滥……

  就像铃声。小的时候,每到傍晚或晚上,最渴望听到“叮叮”的车铃声,因为那是父亲回来了,他回来时人还在院墙外,铃声响起,不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我和妹妹欢喜地跑到门外,张望。车铃更加兴奋,清脆地唱起回家的歌,它和平安一道,荡漾在我们的心间。我至今无法解释为什么总莫名朝着自行车铃声传来的方向寻觅去,无论何时何地。兴许我又从中探索到了回家的讯息,那个预示平安的“叮铃铃”,让我心安。

  现在车铃已经变得锈迹斑斑,它的“喉咙”已沙哑,它的“舌”已僵硬,难以动弹。我曾经那么渴望听到它的声音,它如今却支支吾吾地应付我,我不知道面对我它还要保留什么,还是它因被冷落而失落?还是说它已经在家,不需要回家?又或者它真的老了。

  自行车最好的朋友是人,最好的伙伴是路。踏板一蹬,车便上路,路平坦,车轻快;路崎岖,车动荡;路在延续,车轮滚滚。十多年来,我家这辆自行车不知吻过多少路途,父亲工作和回家都带上它,还带着好心情,带上憧憬。有时是我来掌握,有时是其他的人。它认识许多的人,为许多的人指过路,而现在,他们都遗忘了它。在那些出发和归来的路中,驾驭着它的人无数次的跌倒,也许,这跌倒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,但我并不怨愤,因为我就这样磨炼着生存智慧——跌倒了爬起来,又独自上路。

  外表刚硬的自行车,有着不易被看见的柔软心肠,那便是车胎。这种性质让我联想到男人。皮胎埋藏在外胎和钢圈里,只愿露出肚脐,不可否认,即便如此,它也很容易受伤。伤口是一个或多个很小的孔,肉眼看不出来,找出的办法很简单,灌满气之后,挨圈放入水中,只要有喷水的地方,就是有伤口。我家的自行车胎柔肠寸断,伤痕累累,伤口很小,补丁很大。显然,这些并不美观,但我们并不愿放弃它而换上新的,没有理由。

  人的感情对于物是很丰富的,不管阅历多么浅薄,我便是如此。我在厅堂里坐着,面对它像面见故人。我在猜想许多年后同样的场景,只是时间给我们增添了皱纹和锈蚀,我们仍这样面对着,它仍无语,我也是。它曾给过我的什么,我将一生珍藏,我想告诉它一个秘密:我,永远不离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