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巷端午 2025年05月29日

  ■ 耿艳菊

  端午天,草木青翠,层层叠叠。凭窗闲读书,书页间也仿佛泊着一汪青翠,更加清幽静谧。

  读的是汪曾祺先生的散文,读到《端午的鸭蛋》,有一段写道:“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。蛋白柔嫩,不似别处的发干、发粉,入口如嚼石灰。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。鸭蛋的吃法,如袁子才所说,带壳切开,是一种,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。平常食用,一般都是敲破‘空头’用筷子挖着吃。筷子头一扎下去,吱——红油就冒出来了。”

  读之,极其亲切,仿佛说的就是我们巷子里赵奶奶腌的咸鸭蛋,似曾相识的味道从纸间流淌出来,也从温情的老巷子老时光里流淌着,醇厚着漫漫岁月。

  赵奶奶家在巷子口,她家里养着一群鸡、一群鸭、一群羊、两头猪、三只猫、两条狗,像个动物园。这些在乡下也没什么稀罕的,但赵奶奶人缘好,巷子里的大人孩子都喜欢来她家玩,她小小的院子甭提多热闹了。赵奶奶性子直,大大咧咧,但做起事来,却又极其细致耐心。就说腌咸鸭蛋吧,那时家家户户都有几个陶罐,腌点咸菜呀咸蛋呀,整个巷子,甚至我们整个小镇,商店里卖的咸鸭蛋,都没有赵奶奶腌的鸭蛋美味。

  她不知从哪儿听说的,过端午吃咸鸭蛋好,如何个好法,她也说不上来。“反正只要好就行了,哪有那么多理由和说法。”她哈哈笑着,特意到街上买了一个大陶罐,专门为端午节腌了一罐端午鸭蛋。到端午节这天,她早早起来,煮咸鸭蛋,然后一一给巷里的邻居送去,谁家有几口人,她就送几个,她的意思是愿大家吃了她的咸鸭蛋,都能开开心心,凉凉爽爽地度过夏天。

  我们巷子里人家端午的饭桌上,除了有咸鸭蛋,还有甜甜的蜜枣粽和糖包。

  蜜枣粽是李婶婶包的。她是外地人,自从她嫁到我们这个小镇上,每年的端午节,我们都能吃到甜甜糯糯的粽子。

  糖包是我奶奶蒸的。每年端午,她都要蒸糖包,问她原因,有啥讲究,有啥说法。她和赵奶奶一样,也说不上来,只说这天吃糖包好,从前的习俗就是这样的,一代一代传下来的。糖包蒸好了,她腿脚不好,就派我给邻居们送去,还嘱咐我不要忘记说一些吉祥话。

  那会儿,我们巷里人家过端午,不但有美食可品尝,还要戴上香荷包,家家桌上有蜀葵和石榴花清供。

  蜀葵和石榴花是云大娘院里的。她是巷子里最喜爱种花的人,她家院子里角角落落都盛开着花。这会儿,蜀葵和石榴花都正开得好,红红硕硕的,正好迎接夏天。

  而今,赵奶奶,还有我奶奶,她们不在人世很多年了。李婶婶去了城里,小巷里的很多人家都不似从前了,后来像我们这一代长大的孩子,还有后面的年轻人,像蒲公英一样,天涯海角,到处都有。小巷比从前很是清幽寂寞了。只有云大娘还守在小镇老巷,她院子里的蜀葵和石榴花年年还在红红硕硕地开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