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秋黄陂湖 2025年08月28日

  ■ 高岳山

  一条县河将黄陂湖轻轻剖开,恰如秋日踮脚越过时光的门槛,把四季一分为二——从此湖的两面,便漾开了截然不同的景致。

  河堤是嵌在湖中的狭长扁舟,又似谁铺展的水墨长卷,人踏在堤上,衣角拂过风里的水汽,脚下是软乎乎的草色,眼前是望不尽的湖光,竟分不清是自己走进了画里,还是画在跟着脚步流动。

  堤北的水面,早被茂密的植被悄悄掩了去。青草丛裹着潮气往湖边漫,藤蔓牵着绿意沿岸线爬,缀满细碎白花的灌木丛与毛茸茸的狗尾草挤挤挨挨站成排;再往前,野菱铺着深绿地毯贴水漾,荷花擎着粉白盏朝天绽,芡实挺着碧圆叶浮水立,层层叠叠将水面盖得严严实实。唯有风来之时,枝叶才肯轻轻晃荡,漏下两三片碎金似的波光,在水里打个转便又藏了踪迹。

  野菱最是低调,擦着湖面舒展,似与湖水窃窃私语;今年天气不寻常,持续高温少雨,倒让水中生灵更添了几分鲜活。“未入莲花国,先闻水面香”,荷花向来带着清高性子,一大片一大片缀在碧波间,即便已过盛夏,依旧透着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的盛景。这黄陂夏莲原是庐江古八景之一,史料曾记,黄陂湖鼎盛时,面积、水体容量较大,每到夏日,“浪翻叶色千层碧,波映花光一片红”,咏叹此景的诗词更是灿若星河。许是高温催得生命力愈发旺盛,即便秋已至,夏莲的辉煌仍在湖面延续。

  岸边水生植物也懂“参差美”:睡莲贴着水面绽放,仰望着亭亭而立的荷花,一低一高、一柔一挺,似在水中一唱一和,满是情趣;芡实倒学了睡莲的模样,筛子大的叶面平铺在水面,只留一道剪刀似的小口透气,开花后便把圆鼓鼓的果实藏进水底,像在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。可再狡猾的“藏法”,也躲不过采收工人的慧眼——只见他们持镰刀轻轻划破叶面,一只手探入水中捞起果实,另一只手握着镰刀顺势割下,动作娴熟得让人忍不住心生钦佩。

  不知这些水生植物间,是否悄悄签订了“领地备忘录”?平日里枝叶相依、挨得再近,也绝不逾越彼此的“红线”。正是这份相互尊重、彼此懂得,才让堤北的水面有了这般和谐共生的景致。待到一轮红日冉冉升起,万道霞光便轻柔地漫过湖面,轻轻抚摸着水中的菱、荷、芡实,也温柔地裹住那些忙碌的采收身影,连风里都浸润着暖意。

  一粒粒鸟鸣滴落,像撒了把碎玉似的,瞬间敲碎了黄陂湖的寂静,让湖面渐渐漾起热闹的气息。许是看惯了湖上景致,岸边生灵反倒不觉得新奇——那些鸟儿早把湖面上空当成了专属舞台,扑棱着翅膀便要开场。

  你瞧,五六只不知名的小鸟率先亮了相:起先是整齐的V字梯队划破晨雾,转瞬间又拉成一条银线掠过水面,眨眼工夫又拢成尖尖的三角形,翅膀扇动的风里都透着灵动。“一日之计在于晨”,这些小家伙大抵最懂惜时的道理,每一次变换队形都利落得不含半分拖沓。它们的飞行表演实在精彩,说句不夸张的,即便是精心编排的飞机特技,在这份自然的鲜活面前,也难免有些相形见绌。

  我看得入神,忍不住轻轻鼓起掌来,却不料这声响惊起了荷叶丛中的一只白鹭——只听“扑棱”一声,它振翅从碧叶间冲出,雪白的羽翼在晨光里划出道道弧线,又缓缓收起翅膀,在不远处的水面轻轻放下长腿,翩然落定,像一片羽毛飘进了碧波里。

  河堤的南岸没入水中,或者说把湖的南岸当作河岸。因此河面较为宽阔。河的主航道河水较深,向南岸延伸,水面较浅。深水区行船,承担航运任务;浅水区是湿地,大小不一的袖珍型小岛星罗棋布,似颗颗珍珠镶嵌在湖心。得益于丰沛的水汽,岛上绿意盎然,既有葱绿的草坪,也有翠色欲滴的树木。碧波亲吻着绿洲,绿洲拥抱着绿洲。良好的生态环境,营造了各种鸟类的栖息地。

  拐进一处水湾时,忽见无数水鸟正自在游弋——有的低头啄食水面浮游,有的扑扇翅膀拨起细浪,连水波里都漾着细碎的生机。我脚步稍近,它们便骤然警觉,“扑啦啦”一声齐飞而起,翅尖掠过水面的声响连成一片,黑压压的鸟群竟遮了半边晨雾,想来是在试探我是否带着恶意。

  我便静静地立在岸边,只远远望着它们飞翔的模样。那些水鸟在半空盘旋了好几圈,锐利的目光扫过岸边,才又舒展翅膀,划出一道道柔缓的弧线,落在稍远些的水面上。一瞬间,水面便被密密匝匝的鸟群铺满,鸟头此起彼伏地攒动,叽叽喳喳的叫声裹着水汽飘来,倒真像闯进了鸟的王国、鸟的海洋。

  虽说“秋老虎”仍气势汹汹,晒得人身上发烫,恍惚还浸在炎夏里,但岸边的苇穗早已悄悄褪了青色,泛出淡淡的灰,倒比任何景致都更实在地宣告:秋来了。

  等秋意再浓些,南迁的东方白鹳、天鹅这些珍稀鸟儿,便会如期飞回黄陂湖。它们会在这里搭巢安家,在碧波间觅食,在晨光里展翅,把这片湖再次变成繁衍生息的温柔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