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冯敏生
霜降过后,阵阵凉意渐渐弥漫开来了。
天空更加高远湛蓝,云朵更加洁白悠闲,山因绚丽而壮美,水因淡泊而清澈,鸟雀因季节转换而南飞。
我一个人,依旧在走我自己的路。
人至中年的我,前些日子,回一趟老家,老屋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,院子里肆意地长满了衰败的荒草,厚厚的落叶在脚底下“沙沙”作响,触景生情,满目肃然。父母亲去世之后,老家的老屋被一把冰冷锃亮的锁锁住了,家没有了,老家成了我最终回不去的故乡。这世界,只剩下我一人,自己的人生只剩下归途。回到小城的家,孩子们都各自去遥远的城里,我孤独一人,每天陪伴我的只有书架上的书籍、电脑和电视,以及侍养的一些花草盆景,一个人,独享悠然的独居时光。
有时候,一个人走出居室,让自己的身影融入大自然的怀抱里。春播夏长,秋收冬藏,大地就是这样宁静和从容。走进秋天的深处,此刻,眼前空旷寂寥的世界,属于我自己了。
记得庄子曾经感慨:“独来独往,是谓独之,独有之人,是谓至贵。”一个人活到一个人喝茶、一个人读书、一个人旅行、一个人看风景,没有电话、没有聚会,无欲无求、云淡风轻。不在乎别人评价,早睡早起、善待自己、随心而活、知足常乐、顺其自然,忠于内心,不被世俗和烦恼所困,享受孤独和自由,活出人生的最高境界。
山野空荡荡的,树木、远山、田野清晰可辨。阳光在南山梁上温柔地照耀着,远山或青或红或黄,绚烂地矗立着。河堤偎依着小城逶迤东去,白亮亮的弘农涧河水清澈见底,几只雪白的鸭子在河面上游来游去。一只大黄牛独自在岸边吃草,一丛丛金黄的野菊花兀自绽放,一畦畦冬小麦碧绿地在天底下延展,一片杨树林空杆瘦枝,偶尔枝头上挂着几片零星的黄叶,在风中“飒飒”作响。这一刻,我似乎觉得树在沉思、麦苗在沉思、山峦在沉思、旷野在沉思,整个大地都在沉思起来了。在大地的沉思和静寂中,不断沉淀自己,我已经感受到大自然万物的从容和淡定。
田野的尽头是村庄,一缕炊烟升起来了,那儿是人们的家。在秋末冬初,在乡村,在这期间里,女人们忙着腌酸菜、雪里蕻,晒柿饼,红彤彤的一排排挂在屋檐下;男人们忙着将红薯、土豆、萝卜、白菜、苹果之类蔬菜瓜果进行窖藏冬储,迎接着漫长严冬的到来。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村子里,有人们热闹的说话声、有音乐悠扬的旋律、有人动听的歌声、有鸡鸣犬吠声,由远及近地飘来了,乡村温暖的烟火气息,在旷野里缭绕。
暮秋里,当我看到一朵花在风霜里枯萎凋谢,看到一片落叶在秋风中怦然落地,有时会悲秋伤秋,独自黯然伤神。但是,山有山的高度,水有水的深度,云有云的温柔,花有花的艳丽,叶有叶的绿意,冬去春来,花开花落,大自然的生命任由来去自由, 一切经历,皆是成长。不必对别人心存期待,高兴也罢,忧伤也罢,一个人放开烦恼,无论山高路远,自己还要走自己的旅途。
立冬过后,我一个人独自向山谷里行走。一条小溪将山峰分成两半。我沿着溪流向上游行走。左手是山,右手也是山。山势从眼前或缓慢或陡峭地耸立起来了,谷底的乔木林灌木丛依次向山顶上排列开来,晴空下,巍峨险峻的山峰重峦叠嶂,相互凝望着 ,沿着一只大鸟飞行的方向望去,高低起伏的山脊线,潇洒奔放的线条,蜿蜒着山与天空的界限。
我来到山谷里一片开阔地,马尾松亭亭玉立,苍苍翠翠,绿荫擎天蔽日,如伞如盖如瀑,挡住了蓝蓝的天空。阳光从缝隙里挤进来,斜照在幽静的松林里,林间铺满了厚厚的黄色松针,反射着金黄的光芒,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松香。我在松林间穿行,不远处,有几只山鸡,悠闲地在厚厚的松针里翻寻松子、虫子。沿着“叮叮咚咚”的溪流,来到一片橡树林,橡树林静极了,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脚踩落叶“沙沙”的声响。有的掉光叶子的老橡树,虬枝苍干,疏朗的枝条,努力向上,托举起湛蓝的天空。有的橡树满树金黄,开枝散叶。这时,我躺在厚厚的、软绵绵的落叶上,午后煦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,觉得全身惬意和舒畅。微闭着眼睛,侧耳倾听,除了远处溪流“淙淙”声音之外,林间寂然无声。这时,一片金黄的橡树叶落在耳边,无声;两片橡树叶落在胸脯上,无声;一阵山风袭来,几十片,上百片,无数片闪耀金色的橡树叶,“哗啦哗啦,”在林间旋转、舞蹈,之后安详落地,有许多片黄叶落在我的身上,我似乎在享受大自然一场酣畅淋漓的金色落叶浴。仔细聆听,林间落叶的声响,是大自然最动听的声音,这仿佛来自天籁。之后,林间又复归宁静,阳光依旧在头顶温顺地照着。
我不是别人,我就是我,是独一无二的我。一个人独自行走在旷野里,让我既能走出过去,又能走出现在,去见天地,去见万物众生,在大自然最广阔、最亮的地方,遇见最美的自己。
秋已尽,冬已至,我满怀着一帘春梦,在冬天里出发,独自前行,向着前方的地平线,去迎接冰雪的洗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