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章铜胜
经常去的一处公园,不大,中间有一片湖面,也不大。湖心有一座小小的人工岛,人工岛将湖面分成东西南北四块,湖面就更显得小了。湖的东、西和南侧,有桥与环道相连。北边的湖面稍大,像鼓起的一片风帆。靠近北岸边的一半湖里,栽了荷叶,南面的一处湖湾里,也有荷叶。夏天时,公园里荷香氤氲,可我很少去。湖岸边的树还小,遮不了荫,又热又晒的天气,谁会为了一湖的荷,特意去湖边呢。进入深秋,天气凉了些,阳光不太烈了,稍有点空闲的时间,我就去湖边散步,看荷。此时,荷叶老了,绿得深沉些,老荷的叶面偏蓝色,有点靛蓝了。荷叶阔大,有些倾斜,不复初生时的挺拔。一湖的荷,更像是经历时光的写意,颜色依旧,甚至更浓些,但终是不宜工笔的细致了。描摹得细了真了,难免露出颓败相来。
是的,深秋时的荷,就要枯了。枯了,还不是残,残败不忍直视,但还是会常去看看。即使残了的荷,我也只当其是枯荷,是一湖的荷枯到深时,枯到极致了,怎能不去看呢。我一直喜欢荷,喜欢荷的一生,荷枯了,又有什么关系呢,依然好看。我不会因其枯,而视若不见,如此未免太绝情了,辜负了一湖的荷。
荷开始枯了,我好像在等这一天,又害怕这一天真的来了。想想春末,荷叶出水的那一刻,如一卷淡绿嫩黄的书卷,书卷初展,展开清新叶脉,是无字的书页。新荷,带着欢欣铺满了荷塘。夏天去看荷时,还不在意,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是枯荷满池塘的衰败。及至荷真的枯了,却更耐看了。
第一次看吴冠中画的《枯荷》,就被画面惊到了。那样简单写实的画面,却是那样的震撼。苍白的水面上,淡墨深墨的荷梗断了、斜了,倒映在水面上,多边多角的生硬,好像不是荷,至少不是印象中的荷。细看,不是荷,又是什么呢。荷的枯叶,多是浅淡的墨色,或是泛白的灰色,多数叶子已经残破,卷成一束,像是被谁捏了一把,顺手倒提着。谁敢呢?一纸的乱里,偶有几团黄的色块,或是一点仅存的绿,那也是荷叶,是被时光遗忘的一点存在,让人意外,而又能自然地想起深秋暮光里的一湖枯荷,风中的枯荷,或是雨中的枯荷。
吴冠中画了很多幅《枯荷》,我更喜欢纯墨色勾勒的画面,浓淡深浅的墨线和墨团,画出了枯荷的梗、叶和尚未被人摘去的莲蓬。深色的莲蓬,浅色的枯叶,或深或浅,亦深亦浅的荷梗。
我有一位朋友,喜欢摄影。他曾拍了许多不同形态的枯荷,并仿吴冠中的画意,将这些枯荷一帧帧地拼在一幅之内,排列整齐,却各具形态,那是他心中的一湖枯荷。我看了朋友的枯荷小影,有匠心,它让我想起自己在某个寒霜浓重的清晨,看过的一湖枯荷,一湖白水墨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