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洲上人家

  轻雾漫笼花径处 张永生 摄

  ■ 董 芳

  天还未亮,赶早等船人家里亮起了灯。窸窸窣窣赶路的声音,催醒了谁家的读书娃儿。灶膛的炊烟升腾起来了,屋后棉田里已有早起的人在赶着拾掇棉花。

  一轱辘爬起来,祖母已在灶屋忙活一阵子了。吃完饭天色才微亮,端起一把竹椅,我坐在屋外大声读起书来。母亲在楼上,朝下瞥了一眼,问道:“这样读记得住吗?”我没应声,屋前的池塘里烟气氤氲,看不清方向,公鸡开始打鸣,一串连着一串。谁也不打扰谁,心情很好,晨读时光能让人记住不少。

  处在长江中心,洲上的气候的确不同,分明的四季,万千的气象,总能第一时间到达,第一时间感知。特别是在早晨,有雾没雾的天气,都是蒙蒙的一片,背起书包,骑上自行车,我像个男孩子,两只手不扶把手,也能在风中自由飞驰。

  但是在棉花收获的季节,就得放下速度,或者步行去学校。这个时节,棉田里雪白的一片,采收的棉花被打捆成一个个棉包,叠放在板车上,等待卖个好价钱。我家住在离轧花厂不远的地方,这时总能看到熙熙攘攘、车水马龙的堵车景象。

  排成长龙的板车队伍中,一个声音叫住了我。扭头一看,是住在七分场六队的大爹。大爹在前面拉板车,大妈在后面推,高耸的棉花包把车都藏住了。“早晨不到5点就出来了,哪知道前面还有这么多人。听说还有为了排早队,有头天晚上就出发的。”大爹一边抱怨着,却也掩饰不住收获的喜悦。

  碰上认真的棉检,用牙咬了咬棉包里扯下的一团棉花,眉头一皱,像极了一个正在看病的医生,“这个晒得不干,还有水分,拉回去再晒两个日头。这个成色不好,有棉叶,给不了一级花……”大爹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十几里地,拉回去重新折腾,于是我家就成了这车棉花的周转地。

  放学回家时,只见堂屋里已码放了满满一屋的棉花包,只腾出了个可以吃饭的桌子。“明年我家也种几亩地棉花吧!”虽在总场上班,但微薄的收入与眼前这白花花的棉花比起来,一个想做农民可以发家致富的迫切希望,跃然于父亲脸上。

  在离家去城里上学的第二年,父母一边上班,一边在家附近租了几亩地种植棉花。做营养钵、育苗、移栽、施肥、除草、整枝、打药……一整个四季,他们都在忙碌着。等到棉花采摘的时候,父母黝黑疲惫的脸上才有了难得的舒展,不由得发出感叹:当农民实属不容易啊。

  但洲上人从不抱怨劳作的苦。习惯了奔腾的江水,凛冽的江风,这里的人养成了勤劳质朴又豁达的性子。听祖辈们说,这块长江中心的冲积洲,是在汉朝的时候就渐渐形成的,登“岛”的人发现后,觉得这里阳光充足、气候湿润、土质肥沃,很适合农耕,便着手围垦、开荒,建立自己的家园。

  在油菜花黄的时节,这里就像铺上了一层地毯,天空是蓝的,大地是金的,空气是湿润的。农人可没有闲情欣赏,这些金色的花朵,需要得到上天的眷顾,才会长成一粒粒饱满的菜籽。祖母坐在屋后,喃喃道:“女儿家就是菜籽命。”我不懂,这些菜籽落在新洲这片肥沃的土地里,遇雨发芽,迎风生长,摇曳生姿,结成的果实还能为农人提供不菲的收入。我想,菜籽这绚烂的一生,该是我们追求的人生啊。

  几年后,我回到家乡,成了一名教师,儿时的玩伴大多已外出务工,家乡似乎在一夜间冷清下来了。

  一个清新的早晨,迎着风,穿过黄灿灿的油菜地。路还是那条路,打闹的同学已不在,偶尔看到几个农人,正在忙着自己的田地,并不抬头张望。用力蹬了蹬自行车,翻过一个小坡,就是我曾就读的那所中学。敲铃的老人已过世,曾经教我的老师变成了我的同事,教室座位上的少年仿佛还是年少的自己。晚自习,年轻的班主任在强调学习纪律,我在黑板上罗列着知识点,几个不爱学习的孩子趴在窗户边,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……

  日子在屋场飞过,多年后,我搬离了洲上生活,父母也在城里安了家,老家已转手给了新的主家。许多年,我都不曾回去,家乡仿佛一个被遗忘的角落,但无数的梦中,我却时常重复着同样的景象:一条蜿蜒的路从洲头延伸至洲尾,堤下是遍野沁香的油菜花儿,我坐在父亲的二八杠自行车横杠上,一路颠簸,祖母做好了午饭,在门口等我们归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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