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钟国桦
我喜欢栀子花，源于十多年前住进老营区院子里，有一丛栀子树。
这是市区闹中取静的院子，道路两旁古樟参天，遮天蔽日。花草房屋布局精巧，鹅卵石小路穿插于花坛、假山、凉亭之间，颇有曲径通幽之韵味。
在院子东南一隅，有一丛齐肩高、直径2米多的圆形栀子树。鹅卵石小路未铺到这儿，周围满是青苔杂草，可见平时鲜有人来此休闲漫步。每到春天，院内金色米兰、紫红樱花、白色玉兰、粉红紫荆、血红玫瑰等争奇斗艳，招蜂引蝶，惹得路人驻足评赏。而栀子花太普通了，不太受人关注，只是它那严寒酷暑、风霜雨雪始终保持四季不变的绿装，才让人感觉到桅子树的存在。
记得老家的山坡上，栀子树满山遍野，小时候常把它砍回家当柴火烧，偶尔也摘几朵花儿放在手上玩玩，并不觉得它很特别。其果子成熟后，也会摘几个晒干，染质作儿时画料。后来别家从戎，军旅生涯几十年，栀子树见得便少了。看着眼前这丛栀子树，倏然有种他乡遇故知之情感。
栀子树耐活性特强，它不择环境，不避寒暑，只需一把薄土几缕阳光，就能顽强生长。它耐得住清冷，守得住寂寞，立高山峻岭经风沥雨，居别墅小院不亢不卑，能沉寂于池畔地角，也安然于街巷路旁，这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常的植物了。然而它的花瓣洁白、优雅而质朴，它的花香清馨、沉幽而广远。我被眼前这丛素雅淡静的栀子树陶醉了。
“开饭啦！”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，让我从醉意中折回。
走进百米远单位小餐厅，身着洁白工作服的服务员小叶，已将饭菜碗筷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。一束刚采来的栀子花，用简易的矿泉水瓶插好，置于餐桌靠墙一侧，那浓郁的清香弥漫整个小餐厅，将菜香都淹没了。
“这种插花能活多久？”
“栀子花好养的，只要勤点换水，枝上的花苞会陆续开着，可养上一二十天呢。”小叶笑盈盈地边收拾餐桌边答道。
果真，经她精心护养，那束栀子花叶翠瓣鲜，花蕾陆续舒展绽放，花期达20多天。
小叶两年前应聘来这做餐厅服务员，从不施粉黛，白皙皮肤，匀称身材，尤其是那天生的柳叶眉长睫毛下，一双清如碧水的大眼睛，若不是她自己介绍，你根本看不出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。虽年近四十，大家仍称她为小叶。她来自九江修水白岭，早有耳闻，那里盛产美女，今见一叶可观全林。有同事还饶有兴趣给我介绍白岭产美女的来历，传说当年闯王李自成兵败九宫山前，途经白岭，前有强敌，后有追兵，为轻装逃跑，丢下辎重物品，遣散三千嫔妃。这些嫔妃散落当地民间结婚生子，代代繁衍，故白岭就有了美女胚子。至今相邻的全丰镇，还有个李闯坪，据说闯王的部队在此驻扎很久。
我开玩笑说：“你应当去当演员，怎么在这儿当服务员呢？”
她嫣然一笑：“我哪有那本事哟！”边抹餐桌边整理矿泉水花瓶，“我觉得嘛，干哪行都行，只要凭自己能力过上好日子，心里踏实，一样快活！”留下一串吟吟笑声，又去忙她的活了。
或许受餐厅栀子花瓶影响，过两天，妻子也采了几束栀子花插入瓶里，置于家中电视机前和茶几上，顿时，满屋花香四溢，沁人心脾。
餐厅工作既单调也挺辛苦。小叶和另一位女工负责几个餐厅的保洁，清洗碗筷食材，整理餐柜桌椅，擦拭门窗地板，几乎做到一尘不染。她们年复一年，日复一日，早来晚走，风雨无阻，除轮班休息，从不请假。
一日用餐，端菜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漂亮姑娘，我以为是新招聘来的。她面带微笑，略显羞涩地回道：“我妈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，我是替她来做事的。”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，不用说，她是小叶的女儿。
次日，小叶身体稍好就来上班，说女儿正在读中专，暑期到一家餐馆打工挣学费，昨天正好休息来顶自己上班。“我们从小就教育儿女，要勤快，爱劳动，自食其力，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生活，这样活得才有价值。”聊天得知，她大女儿已参加工作当护士，儿子在读高一，暑期也跟着做房屋装饰的丈夫干活。一家人经过几年奋斗，不仅在乡下老家建起一栋三层楼别墅，在城里也买了住房。从她脸上洋溢的盈盈笑意和自信，你便可知，她全家人生活得一定很幸福。
人生目标多种多样，犹如这花木世界，异彩纷呈。每种花有它不同特征，也各有其美韵，你能扎根大地，沐浴阳光雨露，则可自立于林，花容于世。不是么？你看这栀子花，虽没有牡丹高贵，没有玫瑰艳丽，没有茉莉娇美，却默默坚守，洁白如玉，芬芳天涯。
几年前，我搬到别处住了，不常回来。前不久，重回老院子办事，妻子特意叮嘱，要我带回几束栀子花插于花瓶里。我心想，已是花期开败后的七月流火季节，怎还会有呢？进了院子，径直往中南角走去，远远看见那丛栀子树，虽经年修剪，仍顽强向外伸展，枝叶更加茂密葱郁。惊奇的是，在浓浓绿叶中，竟有几朵栀子花昂首绽放，抑或是强烈阳光作用，花朵似用牛乳洗过般，呈乳白色，是那样的清丽可爱，那特有的清香随风飘来，令人心旷神怡。
我伫立花丛旁，久久凝视，它是那么淡定，那么从容，无论春夏秋冬，不管有无人来欣赏，依旧坚守不变，一身素雅淡装，默默奉献芳香。时令酷暑，百花凋谢，栀子花唯美唯馨令我珍爱，我不忍心采摘，更是多了几分敬意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