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陈于晓
乍起的,当然是春风。总觉得,只有春风,才会潜伏在河边的草丛中。时不时地,乍起一阵,紧贴着水面,一掠而过。转瞬之间,又丢了影踪。
乍起的是春风,吹皱的,自然是春水。春水的特征,其实是很明显的。比如,它有着毛茸茸的质地。当然,这毛茸茸,是裹在春水中的水草。春水暖时,鸭先知,比鸭更先知的,是水草。只是我并不知道,水草是什么时候苏醒的。我看见时,它们已经在水中油绿了。还有春水,总是很浅,又很清澈。在阳光下,让人一览无余。
那些苔藓,附着在水底的石头上,像极了石头的“鳍”。不过,当我想到这些笨笨的石头,并不会游动时,我发现把苔藓,叫作石头的“鳃”,或许更贴切一些。如此,苔藓,便是石头的呼吸了。但倘若要让石头游动起来,其实也并不难,只要让水流动起来,就可以了。水动,石头动,心动,当你需要什么“动”时,什么就开始“动”了。
静水流深。而我说过,春水总是浅的,也因此春水,也流得很浅。春水的流,往往做的是表面文章。或许,这仍然得借助于一阵乍起的风,带来的那一阵波光粼粼。而春风,其实是不必借的。风像一群快乐的孩子,终日在水边玩耍,一点都耐不住寂寞,稍隔一会儿,就会到水面跑上一阵。文静时,起一阵小涟漪,扩着扩着,就散了。兴奋时,就会留下一两声尖叫,伴着几朵浪花。
春天的水面,原本是宁静的。但宁静,终究是暂时的,常有乍起的风,把宁静打破。这乍起的风,给流水带来的,是一种生命的鲜活。这样的“鲜活”,又搅动着一河的空气,而这些空气,又四散着,氤氲着岸边的草木。当然,也有着安静的春风。那些安静的春风,在枝头隐约成了柳芽。而那些鹅黄的,一闪一闪的柳芽,也有可能是由粼粼的波光化的。当柳枝探入流水时,波光便悄悄地爬上了枝间。
古往今来,在乍起的春风里,仿佛都会有诗人,在吟诵着垂柳。风摆动着柳枝,一边将词打乱,一边又把诗句,梳理得井井有条。那些平平仄仄,则像极了水岸,在字里行间,蜿蜒着。而蜿蜒,又何尝不是平仄的一种。我喜欢“蜿蜒”这个词,并且相信,若是让春风写春天,也不会平铺直叙,它肯定喜欢跌宕起伏。因为只有如此,春天,才会变得更妩媚更多姿。
能够吹皱春水的春风,当然,也会吹皱水岸。水岸,是一条柔美的曲线,春水的温柔,常常也因此暴露无遗。我想到琴弦了,水岸是看得见的琴弦,柳枝也是。在春日,这些琴弦,可以交给春风去扣响,也可以交给春水去拨动,而春水,应该就是液态的春风。可能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琴弦,在春风里生长着。当一阵阵乍起的风,在春天的辽阔中奏响,我们所听见的,就是一曲曲磅礴的乐章了。
此刻,在水边,流淌着的是一支支抒情小曲。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,抱着自家的乐器,弹奏得小心翼翼,很动听。而我所熟悉的黄鹂,仿佛自身就是一把乐器,它的一声啼,掉在水面,绽开成一朵小波澜。当一粒粒黄鹂的啼,落在水面时,即使这一刻没有乍起的风,春水也会皱一下。让春水皱一下的,或者还有那些游鱼。偶尔,会有几尾游鱼浮上水面,制造几个水泡。
更多时候,游鱼们在水草丛中,跟着水草摇曳着。当我在岸上看见游鱼时,它们正在水中,在我的身影中穿梭着。春水很浅,但倒映在水底的天空,却一如既往地深着。忽然想到蝌蚪了,这些黑乎乎的小东西,或许已经藏匿在水草丛的某一处了。再过一些日子,它们就会如同一群群小逗号,洒落在春天的散文中。
春天,当然生活着众多的小动物。它们在乍起的风中,让春天的光景,变得酣畅淋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