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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浆成纸

世平

  明媚的阳光总是很乐意看到有人被她诱动,像一只麻雀儿忽地窜向天空。 

  一天,我坐在会场的窗户边,阳光跑进来照亮了我暗黄的脸,给我微闭的心智加了温,升起了奔腾的欲望。也很有可能是当时无聊,自己脑子放空,就随它拱出一株自鸣得意的草来,因为会场禁止看手机。 

  不管怎么说,我自己知道,在主讲人大谈建筑美学不会和高房价狼狈同行时,我陷在了出人头地的美好春色之中,不可抑制,坚定无比,如蘑菇云般升腾起来。 

  我在一座勺子样的小城市穿行了三十余年,已获得了够我对付余下生活的工龄和技巧。 

  “对于功名,我有小地方来的谨慎。”我想要在未来五年里,自产一部诗集,一本散文集子。我之所以开出这样一张好单子,源于新近我挤进了某省作协会员的队伍,它算不上什么金字招牌,只说明我对文学有投靠的动机,并已获准大干一场,这和才气无关,有决心才好奔前程。我这样说,好像我是个蛮汉,其实我是个文质彬彬的投机商。 

  但我没想着要去出一款新闻用稿合成本。要是把发表的文章吹个集合号,只有当年频见报端的新闻稿件够得上分量。 

  真要这么干,就会丢人。当然,说穿了,也没什么。反正自己掏银子,交上书号费用,弄个几百本,送人,有啥灰头土脸的?可是怎么出手呢,难不成对人说,这是我出的书,请明玉兄宝鉴。对方却是个诗人,怕是要把他笑岔得掉气。 

  再说,那些事,当年我也只是左挑右拣,对号应景纳入。它们如何生成,推进,演化,开花结果,和我的两只手有着昼夜温差的出入,同心脏更是隔着一截。我现在召集它们,拖着它们跑到阳光下,西装革履转到人前显摆,那些亲历者怕是要指我的鼻子,呵斥我想出名想疯了。因为在稿件中展现的人和事,现在看来,被抛了光,言之凿凿的美好前景落到别的地方去了。 

  好吧,我自己也羞于表达,可它们当年确实又为我带来了收益,经济收成虽说微薄,拦不住积少成多,其中大部分稿费,成为我家小子的奶粉专款。他的奶妈,就是大草原上的奶牛,那个在背后坐着挤牛奶的人却是我。以至于他长得牛高马大,火性十足,跑到哈尔滨读了一所大学,北国的冰天雪地他也照样扛得住。 

  这样想来,我就没有资格贬低自己的付出,虽然它们劳心费力的没为我挣回大荣耀,却也令我获取了小地方一枝笔杆子名气,要不奶粉们也不高兴。况且,那些新闻特写,消息,通讯也实实在在记录了我所在公司十多年的起承转合,跨界沉浮。它们依托某件事,某个人,找准由头,从某年某月某日的流淌中脱颖而出,顶着被扔进废纸篓子里的风险,汇聚于阳光之中的版面。 

  好在我家总管,心地善良,并且富有天生的直觉远见,在一次只有她自己清楚的家务整风中,将那些沉于历史之梦的集报本拎起来,用鸡毛掸子,拍打尘埃。左看看,右瞧瞧,霉气冲人,也许她犹豫了一下,要不要继续让它们待在书房的角落里,像高寿的老人长满一脸斑点,也许她懒得想,直接当作废纸打点了,尽管集报本拥有数百件新闻稿件。说不定,换回来的三五块钱,随手一扔,给儿子买了棒棒糖。 

  应该是早就化浆成纸了,问她也说不清。这样也好,免得有朝一日,我心生事端,追着它们换上新衣,大模大样,结集出版,顶我在文学上的才气萎靡。 

  它们被扫地出门,终归不欠我什么了。内疚的是我,熬夜伏案,写出它们,却又自说自话的来瞧不起它们。 

  它们自由了。虽然它们一度落于尘埃,也有些沉默,并且没有一副高贵的灵魂。 

  不像我,还在这里自鸣得意,以为过去的时光再也不会和我挨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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