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 子 安

　　我照例晨起散步，这是我多年来未曾变过的习惯。秋日的公园里，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，像是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地毯。此刻，假山旁的凉亭里，一群老人正楚河汉界，厮杀正酣。

　　老李和老张是多年的老对手了。每天清晨6点必定准时到场，有时带上些点心茶配，竟一直下到太阳偏西。他们的棋局总是围满了观战的人，有的支招，有的观棋，有的纯粹就是来凑热闹。

　　“将军！”老李重重地落子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。老张不慌不忙，推了推老花镜：“别急，再看看。”围观的人纷纷献策：“跳马！”“出车！”“上士！”围观的人七嘴八舌，老张却谁的话也不听，沉吟半晌，突然走了一步谁都没想到的闲棋。众人大惑不解，老李却脸色大变，原来这步闲棋暗藏杀机。这样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了，这两人有时候为了一步棋争论不休，甚至面红耳赤，有时候却又因为一着妙棋而拍手叫好。赢了的不会太得意，输了的也不会太沮丧。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后，他们的棋局也必然依旧继续。

　　公园里除了下棋的老李和老张，不乏看热闹的。卖糖炒栗子的老王时常推车过来，一边做生意一边观战，虽然公园里不让卖东西，时常被保安驱赶，但老王还是雷打不动地推车前来观战；还有常来遛狗的张阿姨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一会儿，她说看下棋比看电视有意思；有时还会来几个放学的小学生，背着书包看得入迷，偶尔还要问几句“为什么不能这样走”。

　　最有趣的是观棋的人比下棋的人还着急。有时看着看着就吵起来了，这个说该走马，那个说该出车。下棋的人反而要出来劝架：“观棋不语真君子啊！”但下次照样吵得热闹。

　　秋风起的时候，些许的落叶会飘进凉亭里，偶有几片落叶调皮地飘上棋盘，老李和老张也不恼，只见老李轻轻拂去落叶，然后就继续摸着下巴沉思起来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，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这一刻，时光仿佛慢了下来，外面的车水马龙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

　　秋雨来时，棋局也未曾散过。一伙人挤挤挨挨地缩在凉亭里，雨声淅沥，更添几分意境。老张说下雨天思路特别清晰，能想到平时想不到的妙招。这些老人多半是已退休多年，下棋成了他们每天的必修课。在这凉亭的一方天地里，早已没有了身份或者年龄的差别，有的只是棋艺的高低和人生的自在乐趣。

　　夕阳西下，棋局渐散。大家约好明天再战，连着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去。只剩下石刻的棋盘仍旧静静地躺在石桌上，等待着他们明天的厮杀。几片落叶飘然而下，覆盖了楚河汉界，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
　　明天，太阳照常升起，棋局依旧继续。就像这秋天，年复一年地来临，带来满地黄叶，也带来棋盘上的刀光剑影。在这方寸之间，演绎着人生的智慧与趣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