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钟国桦
暑期回老家休假，程平约我和另两名战友去赏荷，品尝农家乐特色菜。
午间一场瓢泼大雨，让连日来的燥闷清凉了许多。从城区出发，沿乡间小道，约半小时左右，来到位于山脚下的荷香园餐馆。一下车，茫茫上千亩荷田展现在眼前，翠盖摇曳，红衣曼舞，满塘秀色，红的、粉的、白的各色荷花，开得铺天盖地，浓艳多姿，有的完全绽放，露出嫩黄色花蕊，展示生命的热烈；有的含苞待放，像羞涩少女，含笑不语。它们与碧绿荷叶、苍翠山体及蓝天白云相互映衬，构成了大自然最精妙的配色。我被这景色深深地陶醉了。
荷香园餐馆为简易砖瓦平房，只有两间10人座普通包厢。五十开外的王女士是老板娘，刚接完电话，热情引我们进包厢：“还好你们提前订了，不然就得到外面看荷花了。”
刚落座，一位上着圆领白汗衫，下穿深色休闲裤，扎着低马尾的苗条姑娘，微笑着进来跟我们打招呼、沏茶。那印染在胸前汗衫上的绿叶红荷格外显眼，随着她忙碌的身影，在餐馆里来回移动。
边品茶，边听程平介绍。20多年前，王女士和她丈夫在这片沼泽地种莲藕，因离家远，便依山建了几间住房，过上了桃花源般的生活。随着荷园面积扩大，赏荷人越来越多，有人建议他们腾出两间住房开家小餐馆，既方便赏荷的人用餐，也可挣点小钱。但那时他们最大心愿是想生个小孩。为此北上南下，求诊问医，寻觅秘方，花费不少，仍未如愿。
一年冬天晨起，王女士见门边放着一包小棉被，里面有轻微动静，打开一看，是个女婴，脸色青紫，嗷嗷待哺。一张纸条写着小孩出生年月日，刚出生不满一周。这是上天赐给的礼物，她高兴地抱进屋。丈夫赶紧骑上自行车，跑市区买回牛奶、纸巾、衣物等婴儿用品。因晨捡荷园，遂起名晓荷，希望小孩像荷花一样高雅美丽。两人视晓荷为掌上明珠，细心呵护。
5年之后，王女士的丈夫患癌症去世，不仅花掉所有积蓄，还欠下十几万元债。她再也无力独撑荷园了，只好邀来表妹，合伙经营小餐馆，以维持生计，养育晓荷长大成人。
晓荷打小懂事，从小学到高中，成绩均名列班级前茅。回到家就帮大人洗碗、扫地、洗衣服。看到母亲白发增多，明显苍老，晓荷学习更加刻苦，在初中、高中年年获得奖学金。她把这些钱全部交给母亲，让她不要开店，回家好好休养。“你好好读书，考上大学，等参加工作了，妈就回家休息。”王女士总是这样宽慰晓荷。
晓荷知道，母亲既要偿还债务，又要供她读书，非常艰辛。许是老天眷顾，前年，晓荷以优异的成绩被黑龙江一所名校录取。但她考虑到省外读书花费多，又不能照顾母亲，就自作主张改报本地一所师范院校，她想将来去当老师，有更多时间陪伴照顾母亲。母亲生气了：“我们把你养大，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，你不能围着我转啊！”
“妈，没有你们，哪有我啊！我已长大，不能再让你吃苦了，我要照顾你一辈子。”说完，一把抱住母亲哭了。泪眼婆娑的母亲，端详着晓荷，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：“孩子，你只管好好读书，妈砸锅卖铁，也要让你完成学业。”
晓荷的高中同学莉莉，高考发挥失常，名落孙山，家境一般，毕业后到一家娱乐厅打工。一天，烫着一头卷发，涂着猩红唇膏，穿着抹胸吊裙的莉莉来到学校，她想劝说晓荷节假日去她那儿打零工。
晓荷看着打扮异样，身上散发刺鼻香水味的莉莉，心里隐隐痛惜。她原本学习很刻苦，又是班上长得最漂亮的女生，毕业才半年多，竟变得这般模样，差点认不出来了。
皎洁月光下，晓荷挽着莉莉的手，漫步在校园幽静的小路上，一起回顾高中时代的生活，畅谈当年的理想，耐心地开导她：“四季有轮回，花儿会常开，但人的青春不会复返。一定要趁年轻多学知识，打好基础，才有实力去挣钱，过上好生活。尤其是女生，无论在何种环境下，都应自强自立，才会受人尊重。要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高洁清雅，开出自己美丽的花朵。”
经晓荷的一番鼓励，第二年，莉莉如愿考上本科。拿到入学通知书，她眼噙泪水，脸贴在晓荷肩上，双手抱住晓荷：“你指给了我正确的人生路，我会以你为榜样！”
没过多久，一对身着时髦的中年夫妇，声称是晓荷的亲生父母，来到餐馆认亲。看到自己含辛茹苦20年养大的女儿，要被别人带走，王女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。中年夫妇表示，愿支付一笔丰厚费用，以报答王女士养育晓荷之恩。想到自己的家境，不能给孩子幸福，王女士心如蚁爬，欲言又止，只好让晓荷自己抉择。
这是晓荷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，既没有惊喜，也没有愤怒，心静如水，依偎在王女士身旁，双手环绕她的脖颈，平静地对中年夫妇说：“我的父亲几年前就病逝了，现在只有这个母亲。”一边说，一边温柔地帮王女士捋起垂到脸上的几丝白发。“没有他们，我早就被冻死、饿死了。”晓荷慢慢转过头，“你们生了我，这顿饭就算作报答，从此两别，不再牵挂。”随后，挽起王女士的手，送走夫妇俩。
为减轻家里负担，上大学后晓荷从未向家人要过零花钱。白天上课，晚上兼职做家教。平时在学校食堂吃饭，双休日就到餐馆帮忙。一年到头，就几套衣服，洗得发白了也不舍得丢。“一个大闺女，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打扮呢？”母亲嗔怪道。晓荷认为，一个人的外表穿着，并不代表他的价值。衣服干净整洁就行。
马上读大三了，班主任见晓荷成绩优秀，劝她去考研，前途更好。她当然也想，心里却惦记母亲，还是想早点参加工作，帮母亲偿还债务，然后边工作边考研。
夏日天幕晚降。餐毕走出包厢，天色还挺光亮。荷花被晚霞染上了一抹红晕，愈发娇艳动人。晚风阵阵，荷花点点，那带着雨珠的袅袅荷香，在空中随风飘散，淡雅沁人，令人心旷神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