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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生活一样写作

朝 颜

  ■ 朝 颜

  多少年过去,童年的一个场景依然清晰如昨:一台缝纫机上,有一个小小的抽屉,里面藏着母亲用来画线的方片形粉笔。我悄悄拿出一块,开始了生命中第一次涂鸦。那是一扇没有上漆的木门,门后的木板还保留着许多毛刺,鬼使神差般,不识字的我在门后画出了一个规整的“才”字。

  我相信自己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创造发明,虽未获得一句肯定,却暗自洋洋得意。那个字在门后保留了多年,识字之后连自己都感到吃惊。这似乎成为一种人生的隐喻,指引着我一生都在涂字中度过。只是当年的母亲没有想到,女儿将成为一个作家,有一天会用文字细致地描摹她的缝纫机和那些机器“哒哒”响的细碎时光。

  何止于此呢,只要我愿意,那个名叫麦菜岭的村庄里所有的人和事、物与景,无不能进入我的笔端,被一一书写。比如烈日之下的晒谷场以及蹑手蹑脚偷吃粮食的鸟雀,比如寒风吹彻的冬日里蹲在小溪边的女人们以及冻得通红的双手,比如皎洁的月光下扮作乞丐的顽童以及突然被敲响的祖母的木门……

  那些场景,构成了我的故乡、童年和生活,也构成了我的写作底色,最终构成了我写作生涯中的第一部散文集《天空下的麦菜岭》。在余华和苏童的对话里,我捕捉到一个观点:世界上有两种作家,一种是作品与个人生活并不相符,甚至存在很大反差的,另一种则是生活和作品匹配度极高的,深以为然。扪心自问,我无疑属于后者。在我看来,散文从来不是空中楼阁,它建筑于生活之上。一部作品的完成,多么像建造一所房子,从开基、砌墙、安装门窗,到上梁、盖瓦、粉刷墙壁,需要调动太多生活的材料与经验。

  事实上,人的一生不会永远囿于一座村庄。我沿着生活这条路一直走,从乡村到城市,从机关干部到法院的人民陪审员。身份的不断切换决定了我的生活半径,也决定了我的写作走向和维度。我在扩大的生活半径中行走,也在扩大的经验范围中思索,那些主动或被动走向法庭的芸芸众生,那些庄严判决背后的人情冷暖,被一一形诸笔端。一部《陪审员手记》,成为五年人民陪审员时光最好的注释,也成为我走向非虚构写作的关键节点。

  俄国作家巴丘什科夫说:“像生活一样写作,像写作一样生活。”的确,生活与写作原本是可以水乳交融的。在一次次非虚构写作实践中,我忽然意识到,一个作家不能一味等待经验自行抵达,而是应该主动走向生活。后来,那扇叫作生活的门被不断打开,我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,去寻找那些孤独守护非遗文化的人,去融入他们的生活,去走进他们的生命。又一个五年过去,我的第二部长篇非虚构《古陂的舞者》诞生。我知道,非虚构写作的最大意义,是为时代留下真实的记录,为社会学家留下宝贵的研究案例,但它又何尝不是为作家自身留下生活和生命的记录呢?

  有时候我会想,假如我从来不曾进入阅读和写作,很多事情都将与我无关,很多生活也会像风一样被掠过,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是如此庆幸,这个假如并不成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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